逆向推演

理解是爱的同义词

#说书人paro#

❗第一人称黄少天视角






我本是孤身一人来了这北平城,举目无亲,无人可依。照理说他乡遇故知本是件令人快慰的大好事,但如今偶遇这人,却让我产生了脚底抹油,一骑绝尘的心思。


江浙一带,水运生意喻家一门独大。往上追溯甚至能找出他们皇商的祖辈一代。说起来我黄家和这喻家还有些渊源,师出同门,只是走了不同的路子罢了。喻家这少爷同我素日有些交情,只是我当年不告而别,他别是接了产业,翅膀硬了特地来找我算账的吧。


一脸温和良善的喻少爷拎着手提箱,宽檐帽掩了半张面孔,笑吟吟倚在茶馆门口如同讨债一般屹立不倒。我也没了法子,只得丢下了新泡的春茶,硬着头皮请人进门。他在我房中的隔间安顿下来,我见他并未有离开的意思便问了来意,他只道是北上找关系,做生意的。


真没道理。你们喻家家大业大,怎么可能放任您一根独苗北上受这罪啊?兴许是不耐我连珠炮似的追问,两天后他才吞吞吐吐告诉我实情。


原是喻家早早预料到了这时代趋势,想送喻文州“上洋学”,也就是远渡重洋去国外留学,据说连船票都买好了。可喻文州不知道怎么想的,一心一意非要接手家族生意,死活不愿离开故土,甘愿放弃安逸日子出走明志,至此才来投奔了我。我听的目瞪口呆,印象里喻文州性子温和的很,怎的也不像是能负气出走的人。


说到这儿,他正坐在我对面,垂眉顺眼。只是在我数落他好一通后才微微仰头望着我,那眼神里有温度,灼热的像火——那是喻文州的野心。


“我打定了注意就不会变了。我只问你,肯不肯帮我?”


我又没了办法。这人现在死心眼,我讲话如同对牛弹琴,还能怎样啊?


我说,帮。


如此这般安稳过了不少时日。白日里我闲暇,就待在茶馆同伙计们插科打诨,过午开场讲评书。喻文州似乎真摸清了门路,循着我和老板娘提供的商贾大户的线索,挨家挨户寻了去,听说倒是真谈拢了几笔大单。只待喻文州南下回了喻家,这买卖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。


因着时间差我们每日也碰不着几次面,常常是我睡下时他还未归,我醒转时他已不见了踪影。本也习惯了,可那日醒来,却只见喻文州坐在我床边,修长手指上夹着烟斗,灰白的烟灰撒了满地。


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表情,只觉他似乎一瞬间苍老颓败下去。自己方不过弱冠之年,他与我年纪本相仿,如今却有了步入中年的疲态。


我有意逗他,便道,喻文州,我不是断袖,你怎么忍心下手?


他没有同往常一样笑起来。我方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,视线下移瞥见他手上捏了个纸团儿。我一把抢来,他无力的捂住了脸,将头深深埋在了双膝之间。


喻家在京郊的仓库失火死伤了人,连同本家也被牵连。喻家被查抄,连喻家老爷气急攻心,也被紧急送进了医院,恐怕朝不保夕。


这是今日的晨报,也就意味着这事早已传开的沸沸扬扬。甚至有人说政府要拿喻家开刀,对旧资本“杀鸡儆猴”。喻文州当天收拾了案卷进了隔间再没出来,我望着他窗子里的光亮等了一夜,第二日见他,我二人皆是满眼的血红。


我实在是无心再说书。原本老板娘还惋惜流失的客源,听闻这是喻文州的事后反倒同情起来,干脆歇业助我将他保藏了下来。其实老板娘看的清楚,若是那张船票还有用,那对他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这儿,等今后有机会东山再起也不迟。可要知道,喻文州看着温吞,若是要强行违他意愿,那对他可是锥心剜骨的疼。


余下几日喻文州一直没出来过,我们也稍稍放松了下来。那日我醒来的时候,喻文州却突然不见了踪影,桌上只有一张纸条写着船坞。我心一凉,当即发疯似的赶了车去了天津的渡口。当我踏上船坞的那一刻,还被那熟悉的带着咸腥味儿的海风吹得发懵。


我拼命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踪迹。他的船票我看过,出发时日正是今日过午两个时辰。但如今已经三时三刻,人呢?


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攥住了我肩头,匆忙回头却是喻文州站在那里。他还提着来时携带的手提箱,黑色大衣被码头的风吹得猎猎作响。我刚要开口就被他截了话头。他脸上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,看不出心情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。


“你和老板娘的想法是对的。我得走了,少天。”


听见他如同旧时一样唤我名字,眼睛一刹那酸涩的难受。


我问他如何放弃那些努力之后的成就?他只回我。

“原来年纪还小,家里问过你和我,将来靠什么过活?


“我记得你说你想风流快活,游历四方;我道我欲光大门楣,重振荣光。家里人赞我志存高远,如今我却只羡你自在逍遥。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我如今弃卒保帅,将来定有回归一日,还是到时再见吧。”


我目送他身影在人群中化成一个不起眼的小点,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,心里却是百味杂陈。


他有他家破人亡的难处,我也被人背地口舌诟病避世,不求上进。芒刺在背,哪里又有人真正逍遥?


唯有祝他一句,好去者,望前程万里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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